腾格尔也处于被流量裹挟的两难困境,一方面他翻唱别人的歌曲,享受流量带来的红利;另一方面他自己推出的新歌,被流量冲刷、过滤,淹没在网络浪潮中。他也很失落,毕竟搞了这么多年音乐,听得出来什么好,什么不好。
新京报资深记者 滕朝 新京报首席编辑吴冬妮 校对 赵琳
4月9日,腾格尔推出了新歌《下马拜草原》,他将歌曲MV发布在微博上,却回应者寥寥,仅有58个转发,57个评论。4月11日,他在微博转发了王俊凯模仿自己唱《丑八怪》的视频,则有近两万的评论和转发。
这是腾格尔如今正面临的一种尴尬——自己的新歌无人问津,翻唱别人的作品却意外带来巨大流量。四年前,通过翻唱《隐形的翅膀》,腾格尔甩掉老艺术家的包袱,在观众面前放飞自我,树立了一个“萌叔”形象,并迅速出圈,享受着流量带来的红利。在此之前,观众耳熟能详的《天堂》,是他始终都无法超越的代表作,如今,他却以另一种方式走出“天堂”,《学猫叫》《日不落》《倍儿爽》《卡路里》也成了他的“代表作”。
有人批评他频频登上综艺舞台,过度娱乐化,但他觉得,不能只当艺术家,也得考虑生活,他试图两边都能兼顾。处于被流量裹挟的两难困境,腾格尔有时也会失落,毕竟搞了这么多年的音乐,听得出来什么好,什么不好。但是他始终不明白,有些歌为什么就火了,火在哪里,根本分析不出来。有时候,他听自己翻唱的歌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,“哪儿听出来这里面有美的东西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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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天堂》放今天写,未必能火
《下马拜草原》的词作者是蒙古族作家鲍尔吉·原野,他与腾格尔、画家朝戈并称为中国文艺界的“草原三剑客”。腾格尔对这首歌非常满意,他反复咀嚼着歌词:“闭上眼,手捧起,故乡的黄沙;睁开眼,泪模糊,青青的山峦”,太美了,“人的泪啊,哭啊,在青青的山峦面前都不算什么,你哭,山依然在那里”,腾格尔喜欢这种意境,灵感来得也快,只花了一天时间就完成了作曲。
这首歌让腾格尔又回到了他熟悉的创作风格,歌唱草原,歌词多用短句,声音清亮,气息强弱控制自如,婉转悠扬。观众闭上眼,仿佛置身大草原。很多老歌迷说:“腾格尔又回来了”。不过,新歌发布之后,却石沉大海,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。腾格尔对于现实倒很清醒,“在目前这样的环境下,让现在的年轻人喜欢也不现实”。
▲本月初,腾格尔推出了全新单曲《下马拜草原》。
这种尴尬的处境他早已习惯。
2005年,腾格尔创作了一首歌曲《狼》,无论是歌词还是旋律,他都很满意,“心想,这个绝对红啊,结果没反应,一点儿反应都没有”。去年,腾格尔创作了一首单曲《燕子回来了》,他将之与《蒙古人》《天堂》列为自己的“草原三部曲”,投入市场后,依然没有波澜。“这些歌真的是好歌,但是你想把它们推出来,太难了,太难了”,腾格尔也很无奈。
去年年底,他创作了一首名叫《二手烟》的歌,将说唱和摇滚结合在一起,玩出了新意。歌曲录完后,他和团队的人聊天,想着要不要拍个MV,最后聊了半天,决定不拍了。多年来,一直被潮流裹挟着,他早已洞悉当下年轻人的审美趣味。观众打开一首新歌,就听前30秒,没意思就关了。现在最火的就是短视频,3分钟太长 ,根本没人看。最终,这首新歌以动画MV的形式与观众见面。
腾格尔传唱度最广的《天堂》创作于1997年,但它真正火起来是在2000年。中间三年无人问津,腾格尔自己都觉得很奇怪,没想到这首歌会火。《天堂》火了后,人们开始分析这首歌创作背后的故事,是游子远离家乡,对家乡的一种思念。但在腾格尔的讲述中,这些都是别人强加而来的,“采访的时候,对方就先说这首歌是不是这个意思。那我就说,是呗。但写歌的时候,其实想法特别单纯,就是想写一首好听的歌,根本没想那么深,就几句话,特直白。”
腾格尔觉得,短短的一首歌,能讲出什么大道理?在他看来,音乐不应该承担太多的意义,至少他的歌不会。“有的作品,大家能听出来,在讲一个很深的道理,但我的音乐好像没有,大家觉得好听就行了”。
后来,腾格尔写的歌,始终都没能超越《天堂》,“人的创作就是这样,想法单纯的时候反而成了,想得越多反而成不了。我估计《天堂》今天写的话,也够呛(能成),因为时代不同了。”
▲腾格尔和他心爱的马头琴。新京报记者 郭延冰 摄
制作完《下马拜草原》后,腾格尔觉得今年应该不会再写歌了。他经常会有些灵感涌上心头,但过一段时间又觉得没必要写出来,因为,写了也就那么回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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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流量裹挟,两难、失落,也习惯了
与自己的新歌无人问津形成强烈反差,近几年,腾格尔凭借翻唱别人的作品,时常占据着热搜榜,为事业开辟出了一条新跑道。
2017年,腾格尔参加了一档音乐类综艺节目,节目形式为邀请两位歌手,互相改编翻唱对方的作品。腾格尔对阵张韶涵,要从她的作品中挑选一首翻唱。在此之前,他从没听过张韶涵的歌,甚至在采访中,腾格尔还把张韶涵的名字说成了张靓颖,在助理的提示下才纠正过来。在听了几首张韶涵的歌后,腾格尔选择翻唱《隐形的翅膀》,原因是改编空间比较大。那次,腾格尔在歌曲改编上下了不少工夫,不能跟原唱唱得一样,模仿就没意思了,必须得改。他把本来充斥着少女伤感的《隐形的翅膀》,改成了充满阳刚力量的“钢铁之翼”,那种反差感,震撼全场。
节目播出后,“腾格尔翻唱《隐形的翅膀》”占据了新闻头条。本来抱着玩音乐的态度去翻唱,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大关注。随之而来的是接到各大综艺节目和晚会的邀请,腾格尔陆续翻唱了《沙漠骆驼》《学猫叫》《日不落》《倍儿爽》《卡路里》《丑八怪》等歌曲,唱一首火一首。
曾经以《蒙古人》《天堂》等传统民族歌曲被观众熟知的老艺术家,如今却戴着猫耳朵发箍在舞台上“学猫叫”,成为观众口中的“萌叔”。
▲在年轻人眼里,能够完美驾驭各种流行歌曲的腾格尔就是个“萌叔”。图片来自腾格尔微博
在外界看来,腾格尔对于音乐风格的颠覆可以追溯到2013年的《桃花源》。这是一首当年的“网络神曲”,歌词洗脑,曲风粗犷,再配上MV中腾格尔颠覆式的演出,是他在音乐上的首次“脱胎换骨”。
这首歌的创作是一次偶然得之。那一年他去重庆酉阳,五六个小时的车程,中途特别乏。快到酉阳的时候,当地人说这里有个桃花源。腾格尔第二天便去参观,真有种陶渊明写的世外桃源的感觉,由此灵感,便创作了这首歌,“纯粹是一种瞎写”。
靠翻唱别人作品翻红,对腾格尔来说,同样是偶然的。对于时下年轻人追求的潮流,腾格尔不会刻意迎合,但也不排斥。“他们请我唱,我就唱,反正编曲什么都是他们干”,只有第一次翻唱《隐形的翅膀》时,他负责编曲,之后就全部交给节目组了。
这几年,腾格尔频频参加综艺节目,登上热搜榜,过度的娱乐化也让有些粉丝失望,“现在在你唱的歌里已经找不到你了”。最开始被骂,腾格尔也挺难过,如今则习惯了。“我也得考虑生活,这些年多了一帮新听众,你想继续在音乐圈子里混下去的话,也得考虑他们。如果只想着自己是艺术家,就不唱了,不好”。
腾格尔想着两边都能兼顾,自己的风格保留住,正式演出他唱自己真心喜欢的歌,在《歌手》舞台上,他先后演唱了《天堂》《怀念战友》《绒花》《从头再来》。而参加一些综艺节目,他也可以唱年轻人的歌,“我要是唱不了,肯定不唱。我能做到的情况下,干吗不去做呢,还是哥厉害。”
翻唱时下流行的歌曲,并没有大家想象中容易。对腾格尔来说,《可能否》《芒种》这些歌难度特别大,一般人唱不了,里面有很多假音,但腾格尔都是用真声唱的,“我能唱,别人唱不了,这也是哥的一个优点,毕竟学了那么多年音乐。”腾格尔的作曲基础特别好,新歌可以看谱子直接唱。前段时间他翻唱歌曲,15分钟就把一首歌录完了,别人都傻了。
▲在2019年的某次演出中,腾格尔翻唱流行金曲。图/IC PHOTO
腾格尔也处于被流量裹挟的两难困境,一方面他翻唱别人的歌曲,享受流量带来的红利;另一方面他自己推出的新歌,被流量冲刷、过滤,淹没在网络浪潮中。他也很失落,毕竟搞了这么多年音乐,听得出来什么好,什么不好。但是他始终不明白,有些歌为什么就火了,火在哪里,根本分析不出来。有时候,他听自己翻唱的歌都会情不自禁地笑出来,“哪儿听出来这里面有美的东西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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喜新厌旧,总想着换个活法
很多人不知道,其实腾格尔在艺校最早学的是舞蹈。1975年,内蒙古艺术学校的老师到鄂托克旗招生,要招一些蒙古族孩子。15岁的腾格尔个头儿还不错,在当时也算“小鲜肉”,就被老师招去学舞蹈。腾格尔当时什么都不会,每天起床练功、压腿,没多久就打了退堂鼓,改学三弦。
▲曾经的“小鲜肉”。图片来自腾格尔微博
毕业后,腾格尔留校当老师教三弦,那时他三弦弹得特别好,觉得再练也就到头了,又去中国音乐学院进修了指挥。
他自认在工作上有点儿喜新厌旧,一件工作干得时间长了就觉得没意思,想换一种活法。1980年,他又考入天津音乐学院作曲系。1984年临近毕业时,学校出钱让学生去采风,回来写毕业作品,腾格尔班里四个人,有的去了新疆,有的去了内蒙古,来自草原的腾格尔,特别向往大都市,选择了处于改革开放最前沿的深圳。那会儿还不是随便就能去的,要先到广州,再乘专门的旅游大巴转深圳。
说是采风,实际上就是旅游。回来后,腾格尔完成了毕业作品——音乐交响史诗《席尼喇嘛》,席尼喇嘛是鄂尔多斯的一个民族英雄,毕业论文写的则是“蒙古音乐与汉族音乐之间的一些区别”,跟深圳没半点儿关系。但深圳之旅却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,当时住的酒店能看到中国香港的电视节目,还有专门的MTV频道。腾格尔之后便托广州的朋友刻录像带寄给他。他第一个接触到的流行音乐是邓丽君的歌,听完就模仿,纯粹模仿那种感觉。
1986年,腾格尔第一次登台演出,参加了首届“孔雀杯”青年歌手大赛,演唱了自己在天津音乐学院读书时创作的《蒙古人》,进入前10名。他没有专业系统地学过唱歌,这反而给了他更大的自由,演唱方式不受束缚。B站上有各国声乐老师分析其《天堂》的演唱,“从来没听过哪个歌手有这样的力度控制”“叹为观止,绝对大师级的”“从未看到过把嘴巴完全闭着发出E音的”。
1994年,导演谢飞找腾格尔给电影《黑骏马》做配乐,他一口答应了。后来,两个人经常一起喝酒,某天谢飞突然说,要不,你来演吧。腾格尔特高兴,觉得是一次难得的机会,“演好了当然好,演不好也没事,就让自己过把瘾。”谢飞还介绍电影学院的老师,让他去听课,腾格尔只去了一次就作罢,学得太慢。在表演上,他没有太多可圈可点的,但为电影创作的配乐却获得了第19届蒙特利尔国际电影节最佳音乐艺术成就奖。
▲在谢飞执导的电影《黑骏马》中,腾格尔饰演了男一号。
腾格尔第二次触电是在2011年。那时演出市场不好,处于淡季,他就考虑要不要拍个电影,但腾格尔给自己定了“两个不演”:不演蒙古人,不演艺术家。因为自己本来就是蒙古族,又是搞艺术的,还演类似的就没意思了。过了段时间,电影《双城计中计》大纲出来了,让腾格尔演一个骗子,因为离自己的生活很远,勾起了他的好奇心。没想到一本正经的表演,上映后却逗乐了很多观众。之后,他又在韩寒执导的电影《飞驰人生》中客串了一个黑社会老大,在《大赢家》中出演大鹏的父亲,但让他遗憾的是,《大赢家》成片中删了一场他最喜欢的戏,把他“气坏了”。
▲在2020年上映的电影《大赢家》中,腾格尔饰演大鹏的父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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回头的狼
年纪越来越大,腾格尔越来越喜欢旅游。他的哥哥妹妹都已经退休,在内蒙古老家,腾格尔去什么地方演出,就把他们叫上,顺便在当地玩上几天。腾格尔是一个爱吃的人,每到一个地方,吃是第一位的。去重庆或成都,怎么也要吃顿火锅,就算第二天特别不舒服,那也得吃,不吃太可惜了。
不久前,他和妹妹去了趟舟山,吃海鲜,吃了两天就不行了,胃开始想家,第三天改涮羊肉,找回了家的味道。身为内蒙古人,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饮食习惯,通常会在旅行的后半程不断提醒着腾格尔。特别是去国外旅行,像马尔代夫、迪拜的好多餐馆都不能喝酒,也没有白酒售卖,这让他很难受。
腾格尔现在仍有1斤的酒量,他的朋友基本也是酒量不错的人,基本没有不喝酒的朋友,用他的话说,“鱼找鱼,虾找虾”。早年,他和朋友成立了一个“啤酒协会”,哥儿几个经常聚一起喝得酩酊大醉。
他最近一次醉酒是在前段时间参加的一个婚礼上,一个大哥的孩子结婚,来了很多内蒙古的朋友,他在中午的婚礼上就喝醉了,晚上又接着喝,整整喝了一天。对腾格尔来说,喝酒是他放松的最佳方式,平时工作比较紧张,喝点儿酒,放松心情。
画画也是腾格尔的一大爱好,从来没有学过,全凭想象进行创作。他之前家里挂着自己画的两幅油画,别人根本看不出画的是什么,但腾格尔认为,创作就是无中生有。腾格尔的妹妹画画特别好,一朵花能画得一模一样,但腾格尔却说,这种创作没有思想,纯粹是临摹。
▲腾格尔绘画作品《回头的狼》。采访者供图
2003年,腾格尔画了一幅简笔画,看起来像老鼠,也像兔子,但腾格尔说,这是他创作的《回头的狼》。这就像是他的自画像,一匹来自草原上的狼,永远让人捉摸不透。